译文
楼如白玉,楼外垂柳摇曳,正是暮春时节。梦中,萋萋的芳草、萧萧的马鸣,闺楼中的思妇,在明月之夜,正在苦苦地思忆着远方的离人。
罗帐上绣有一双金色的翡翠鸟,芳香的蜡烛融为滴滴的蜡泪。窗外残红飘落、子规啼血,窗内残梦凄迷、哀思绵绵。空楼相忆,思妇徒盼离人归来。
注释
玉楼:楼的美称。
袅娜:细长柔美貌。春无力:即春风无力,用以形容春风柔软。
萋萋:草茂盛貌。
画罗:有图案的丝织品,或指灯罩。金翡翠:即画罗上金色的翡翠鸟。
香烛:加有香料的烛,亦是对烛的美称。销成泪:蜡烛燃烧后垂下的蜡滴比作眼泪。
子规:即杜鹃鸟,常夜鸣,声音似“不如归去”。
参考资料:
这是温庭筠组词《菩萨蛮》十四首的第六首,表现思妇在玉楼苦于思忆而梦魂颠倒的情景。综观全词,起两句为入梦,结两句为梦醒,“门外”两句为梦中幻景,“画罗”两句为梦时衬景,从室外写到室内,由梦前写到梦后,层次分明,脉络清晰,兼有幽深、精绝之美。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首两句点明时间、地点和诗歌主人公的身份。一句“玉楼明月长相忆”,即将全词笼罩在一片离情别绪的氛围之中。柳丝袅娜,正是暮春时节,闺楼中的思妇,在明月之夜,正在苦苦地思忆着远方的离人。楼如白玉,楼外垂柳摇曳,并且在明月朗照之下,景象非常清幽。春风沉醉,这应是春情生发的大好辰光,此景是思妇所见,却教她顿生悔恨之情。“春无力”三字描写春柳柔媚,反衬了主人公相思之久且深,暗示思妇的痛苦不堪、心神恍惚而无可奈何的情态。
“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三四句进一步叙述当日送行场面,萋萋的芳草、萧萧的马鸣,是声色的结合,加重了离别的氛围。这应是思妇长久思忆而神魂飘荡中出现的梦境,是思忆当初送别情节在梦境中的再现,此种依依惜别的刹那情景,最是离人梦绕魂牵、永不会忘却的。
“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过片写眼前事,从室外移至室内,写玉楼中的长夜思念:罗帐上绣有一双金色的翡翠鸟,芳香的蜡烛融为滴滴的蜡泪。这是一个环境幽美.陈设富丽的地方,可“泪”字却已暗示出了女主人公生活中的不幸,而一个“销”字尤见漫漫长夜思妇难眠之孤寂。
“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最后一句转写梦,似乎矛盾,然矛盾中自有道理。或许在空楼相忆时的词中人本已入梦,并梦见了当时送别的情景,这样更能体现相忆之久。以景铺叙,窗外残红飘落、子规啼血,窗内残梦凄迷、哀思绵绵,此句以“花落子规啼”的凄迷景色,映衬人在梦中的痛苦情怀。
全词描绘了远离人的悠悠行远,闺中人的脉脉多情,无论是“玉楼明月”的幽寂,“柳丝袅娜”的清柔,“画罗金翡翠”的凄迷,还是“花落子规啼”的哀艳,皆是闲闲流转,景真情真,一派自然,读来意味深长。
参考资料:
参考资料:
温庭筠(约812或说801、824)年—约866或说870、882年)唐代诗人、词人。本名岐,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东南)人。富有天赋,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所以也有“温八叉”之称。然恃才不羁,又好讥刺权贵,多犯忌讳,取憎于时,故屡举进士不第,长被贬抑,终生不得志。官终国子助教。精通音律。工诗,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其诗辞藻华丽,秾艳精致,内容多写闺情。其词艺术成就在晚唐诸词人之上,为“花间派”首要词人,对词的发展影响较大。在词史上,与韦庄齐名,并称“温韦”。存词七十余首。后人辑有《温飞卿集》及《金奁集》。
苏子得废园于东坡之胁,筑而垣之,作堂焉,号其正曰“雪堂”。堂以大雪中为,因绘雪于四壁之间,无容隙也。起居偃仰,环顾睥睨,无非雪者,苏子居之,真得其所居者也。苏子隐几而昼瞑,栩栩然若有所适,而方兴也,未觉,为物触而寤。其适未厌也,若有失焉,以掌抵目,以足就履,曳于堂下。
客有至而问者,曰:“子世之散人耶?拘人耶?散人也而未能,拘人也而嗜欲深。今似系马止也,有得乎?而有失乎?”
苏子心若省而口未尝言,徐思其应,揖而进之堂上。
客曰:“嘻,是矣!子之欲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提刀,避众碍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驰至刚,故石有时以泐;以至刚遇至柔,故未尝见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缚;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释。子有惠矣,用之于内可也,今也如猬之在囊,而时动其脊胁,见于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风不可搏,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于人,犹风之与影也,子独留之。故愚者视而惊,智者起而轧。吾固怪子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为籓外之游,可乎?”
苏子曰:“予之于此,自以为籓外久矣,子又将安之乎?”
客曰:“甚矣,子之难晓也!夫势利不足以为籓也,名誉不足以为籓也,阴阳不足以为籓也,人道不足以为籓也,所以籓子者,特智也尔。智存诸内,发而为言,则言有谓也,形而为行,则行有谓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恚言,如狂者之妄行,虽掩其口,执其臂,犹且喑呜跼蹙之不已。则籓之于人,抑又固矣。人之为患以有身,身之为患以有心。是圃之构堂,将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绘雪,将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则形固不能释,心以雪而警,则神固不能凝。子之知既焚而烬矣,烬又复然,则是堂之作也,非徒无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见雪之白乎?则恍然而目眩。子见雪之寒乎?则竦然而毛起。五官之为害,惟目为甚,故圣人不为。雪乎雪乎,吾见子知为目也,子其殆矣!”
客又举杖而指诸壁,曰:“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杂下也,均矣,厉风过焉,则凹者留而凸者散。天岂私于凹凸哉?势使然也。势之所在,天且不能违,而况于人乎!子之居此,虽远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实碍人耳,不犹雪之在凹者乎?”
苏子曰:“予之所为,适然而已,岂有心哉?殆也,奈何?”
客曰:“子之适然也?适有雨,则将绘以雨乎?适有风,则将绘以风乎?雨不可绘也,观云气之汹涌,则使子有怒心;风不可绘也,见草木之披靡,则使子有惧意。覩是雪也,子之内亦不能无动矣。苟有动焉,丹青之有靡丽,水雪之有水石,一也。德有心,心有眼,物之所袭,岂有异哉!”
苏子曰:“子之所言是也,敢不闻命?然未尽也,予不能默,此正如与人讼者,其理虽已屈,犹未能绝辞者也。子以为登春台与入雪堂,有以异乎?以雪观春,则雪为静,以台观堂,则堂为静。静则得,动则失。黄帝,古之神也,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邱,南望而还,遗其玄珠焉。游以适意也,望以寓情也,意适于游,情寓于望,则意畅情出而忘其本矣,虽有良贵,岂得而宝哉?是以不免有遗珠之失也。虽然,意不久留,情不再至,必复其初而已矣,是又惊其遗而索之也。余之此堂,追其远者近之,收其近者内之,求之眉睫之间,是有八荒之趣。人而有知也,升是堂者,将见其不遡而僾,不寒而栗,凄凛其肌肤,洗涤其烦郁,既无炙手之讥,又免饮冰之疾。彼其趦趄利害之途,猖狂忧患之域者,何异探汤执热之俟濯乎?子之所言者,上也;余之所言者,下也。我将能为子之所为,而子不能为我之为矣。譬之厌膏粱者与之糟糠,则必有忿词;衣文绣者被之以皮弁,则必有愧色。子之于道,膏粱文绣之谓也,得其上者耳。我以子为师,子以我为资,犹人之于衣食,缺一不可。将其与子游,今日之事姑置之以待后论,予且为子作歌以道之。”
歌曰:
雪堂之前后兮春草齐,雪堂之左右兮斜径微。雪堂之上兮有硕人之颀颀,考槃于此兮芒鞋而葛衣。挹清泉兮,抱瓮而忘其机;负顷筐兮,行歌而采薇。吾不知五十九年之非而今日之是,又不知五十九年之是而今日之非,吾不知天地之大也寒暑之变,悟昔日之癯而今日之肥。感子之言兮,始也抑吾之纵而鞭吾之口,终也释吾之缚而脱吾之鞿。是堂之作也,吾非取雪之势,而取雪之意;吾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机。吾不知雪之为可观赏,吾不知世之为可依违。性之便,意之适,不在于他,在于羣息已动,大明既升,吾方辗转一观晓隙之尘飞。子不弃兮,我其子归!
客忻然而笑,唯然而出,苏子随之。客顾而颔之曰:“有若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