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 注释 译文

解嘲

扬雄 扬雄〔两汉〕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珪,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疏,独说数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网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师!”

  “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椒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纠墨,制以锧鈇;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

  “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彗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赐,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同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

  “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庭;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

  “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皇,执蝘蜓而嘲龟龙,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肋摺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顉颐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拊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悂矣;有作叔孙通之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隤,虽其人之赡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客人嘲讽扬子说:“我听说前代士人是众人的榜样,不生则已,生就能上使君主尊宠,下使父母显荣,能得到君主办给的珏玉,获得君主赐给的爵位,怀揣君主分给的符节,享受君主供给的俸禄,佩载显贵的印绶,乘坐染红的车子。如今你有幸赶上开明盛世,处在无所顾及的朝堂,与群贤同列,历金门上玉堂已指日可待了,却未能制订一个出色的谋略,献上一条高明的计策,向上劝说君主,向下议论公卿。您目如明星,舌似闪电,纵横捭阖,论者莫当,反而作《太玄》五千言,枝叶扶疏,独自论说十多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论,可是官位不过侍郎,经过提拔才到给事黄门。想来是《太玄》还未写成的缘故吧?为何官运如此不佳呢?“

  扬子笑着回答说:“您只想染红我的车子,不知道一旦失足将血染我的家族啊!过去周王朝瓦解,诸侯争雄,分天下为十二国,兼并后还有六、七国,四分五裂,成为战国。士人没有固定的君主,国家没有固定的臣属,得到士人的就富强,失去士人的就贫弱,展翅奋翼,恣意存留,所以士人有的藏身避祸以干进,有的凿壁辞官以逃逸。因此敷衍以迂阔而获取时间资材,孟轲虽遭艰难,尚且成为帝王的老师。

  “如今大汉朝东至东海,西至梁搜,南至番禺,北至陶涂。东南设一都尉,西北建一关侯。用绳索捆绑,用刀斧制裁,用礼乐约束,用《诗》《书》教化,旷日持久,结庐居丧方能仕进。天下的士人,如雷动云合,如鱼鳞杂袭,都在八方经营,家家自认为是后稷和契,人人自认为是阜陶,成年男子一开口都把自己比作伊尹,五尺童子也羞于晏婴、管仲相提并论。当权的青云直上,落拓的委弃沟渠。早上掌权就能成为卿相,晚上失势就变成匹夫。好比江湖上的雀,勃解中的鸟,四只大雁降落不算多,两只野鸭起飞不为少。

  “从前三位仁人离去殷朝就成为废墟,两位老人归来周朝就兴旺发达,武子胥一死吴国就灭亡,文仲存在越国就称霸诸侯,百里奚老到秦国就高兴,乐毅出走燕国就恐惧,蔡泽虽然面颊歪斜却笑辞算命先生唐举。所以当国家有事的时候,没有萧何、曹参、张良、陈平、周勃、樊哙、霍去病则不能安定;当国家无事的时候,咬文嚼字的儒生做在一起看守也无可忧虑。所以世道混乱那么多圣人哲人四处奔波也不够,社会太平那么庸夫俗子高枕而有余。”

  “前代士人,有的被去掉捆绑绳索而任用为相,有的脱去粗麻衣服而成为傅;有的是看守夷门的小卒而得意地笑,有的横渡江潭而隐居垂钓;有的年过七十游说而不遇,有的立谈之间而封侯;有的使诸侯屈就于陋巷,有的让诸侯拿着扫帚就前边清道。因此士人能充分活动他们的舌头,玩弄他们的笔杆,堵塞漏洞、掩盖过失而从未屈服。如今县令不请士,君首不迎师,众卿不集客,将相不低眉。言语奇异的被怀疑,行为特殊的遭惩罚。因此想说的收尽舌头不出声,想走的打量双脚才迈步。如果让前代的士人处在今天,那么考试不能入甲科,行为不能称孝廉,举止不能属端正,只能上书直言,相机陈述是非,好的得一个待诏的头衔,差的一闻声便遭罢免,又怎能得到高官厚禄?“

  “况且听我说,熊熊的火焰遭熄灭,落落的雷声被断绝,听雷观火,盈耳实目,天收雷声,地藏火热。富贵人家,鬼窥视其房室。争夺的人死,老老实实的人生;官位太高的宗族十分危险,能控制自己的自身才能安全。因此懂得无为,是守道的根本;能够清净,是娱神的殿堂;安于寂寞,是守德的宅舍。时代不同,人事变更,但人们的出世的原则没有什么两样,前人与我换个时代,不知怎么安排。”

  “如今您却用鸷枭嘲笑凤凰,拿蜥蜴嘲笑龟龙,不是大错特错了么!您凭空小我是因《太玄》没有写成的缘故,我也小您病入膏肓,却没有遇上良医臾跗、扁鹊,太可悲了!“

  客人说:“如此说来没有就成不了名吗?蔡泽、范雎以下那里是靠《太玄》呢?“

  扬子回答:“范雎是魏国的亡命之徒,被打断肋骨,才免遭刑罚,收肩塌背,爬进口袋,后来用激怒秦国君主的办法,离间泾阳,攻击禳侯,并取而代之,这是符合了当时的情况。蔡泽是山东的一个匹夫,凹脸塌鼻,流鼻涕,飞唾沫,到西方拜见强秦的宰相范雎,扼住他的咽喉,断绝他的气息,拍着他的后背而夺取他的职位,这是赶上了好机会。天下已经安定,兵革已经平息,建都洛阳,娄敬放下拉车的绳索,掉三寸不烂之舌,献出稳妥的计策,提出将国都迁往长安,这是适应了当时的形势。五帝留下经典,三王传下礼仪,百世不易,叔孙通在战争年代挺身而出,解除武装,于是制订君臣之间的礼仪,着是找到了应有的归宿。《甫刑》败坏,秦法酷烈,神圣的汗朝采取临时措施,于是萧何制订法律,这是顺应了形式的需要。所以如果有人在唐尧,虞舜的时候制订萧何的法律就太荒谬了,如果有人在夏朝、殷朝的时代拟订叔孙通的礼仪就太糊涂了,如果有人在西周的社会提出娄敬的计策就太不顺适,如果有人在汉代功臣金家、张家、宣帝外戚许家、史家之间论说范雎、蔡泽的主张就是发疯了。萧规曹随,张良出谋划策,陈平出奇制胜,功若泰山,响若崖崩,岂止是这些人富于智慧呢,也正好是当时的环境可以所作为啊。所以在可以有所作为的时代做可以做的事情,就十分顺利,在无可作为的时代做的事情就十分危险。蔺相如在章台献和氏壁而立下大功,四皓在南山隐居而获取美名,公孙弘在金马门对策而建功立业,霍去病在祁连征战而发迹,司马相如如从卓氏暗取资财,东方朔为妻子细君割取赐肉。我的确不能和以上诸公相比,所以默默地独自守着我的《太玄》。”

注释
上世:上古之世。
人纲人纪:指人们遵循的准则。
生则”二句:意谓要作为就要上使人君受到尊崇,下使父母得到荣耀。
析:分。人:指人君,以下三句同此。珪:同“圭”。古代以圭封诸侯,诸侯执以朝天子。
儋:同“担”。这里指接受。
符:古代朝廷传达命令或调兵遣将用的凭证。
纡青拖紫:指身佩青色、紫色的印绶。纡,缠绕。青、紫,借指高官显爵。汉制,公侯紫绶,九卿青绶。
朱丹其毂:出乘朱轮的车子。毂,车轮中心的圆木。
不讳:不忌讳,指说话无所忌禁。
行:行列。
金门:即金马门。被征召之士都在公车待诏,其中优异者在金马门待诏。玉堂:天子宫殿。
一从一横:指辩说纵横驰骋。当:抵挡。
顾:反而。默:静默不求闻达。《太玄》:即《太玄经》,是扬雄模仿《易经》和《老子》而作的一部哲学著作。
扶疏:枝叶四散分布的样子。这里以树喻文。说:解说。
侍郎:秦汉官名,即皇帝左右的侍卫官,地位较低。擢:提升。才,不过。给事黄门:官名,即给事黄门侍郎,比一般侍郎地位高。
“意者”句:意谓扬雄作《太玄》空无所有。意者,想来。得无,莫非。尚,犹,仍。李善注引服虔曰:“玄当黑,而尚白,将无可用。”《汉书》颜师古注:“玄,黑色也。言雄作之不成,其色犹白,故无禄位也。”
拓落:失意的样子。
跌:失足。赤族:诛灭全族。《汉书》颜师古注:“见诛杀者必流血,故云赤族。”
周网解结:周王朝瓦解。
群鹿争逸:诸侯争雄。
“矫翼”二句:意谓士人择君而事如鸟振翼飞翔,任意止息。矫,举。厉,振奋。翮,鸟羽的茎状部分,中空透明。
“孟轲”二句:孟子处境困难,还是受到各国诸侯的尊敬。连蹇,形容处境艰难。万乘,万乘之君。
自盛以橐:指范雎入秦时藏于橐中。这是指忍辱求仕。
凿坏以遁:《淮南子·齐俗章句之徒:只能诵读章句的庸陋小儒。训》:“颜阖,鲁君欲相之而不肯,使人以币先焉,凿培而遁之。”这是指坚决不仕。坏,屋的后墙。遁,逃走。
左:指东方。东海:指会稽郡的东海,即今浙江东部。右:指西方。渠搜:古西戎国名,在今新疆北部及中亚部分地方。
“徽以”二句:意谓对轻罪者则用绳索捆绑,对重罪者则用死刑制裁。徽,束缚。纠墨,绳索。制,制裁。锧,刀砧。,铡刀。锧,古代腰斩人的刑具。
“散以”二句:意谓用诗书礼乐来教育和感化人民。散,宣传。风,感化。
“旷以”二句:意谓让人民花费很长时间修建学舍去读书求学。旷,耗费。结,构筑。倚庐,即“畸庐”,指学舍。
“雷动”二句:形容天下之士犹雷一样震动,如云一样聚集,像鱼鳞一样纷纭众多。杂袭,指士人熙熙攘攘,纷至沓来。
营于八区:从四面八方营求官位。
稷、契:指周始祖后稷、商始祖契。皋陶:相传舜时贤臣。这两句说,人人都以圣贤自比,以为稷、契、皋陶没有什么了不起。
“乘雁”二句:比喻朝廷人才济济,加几个不显其多,减几个不显其少。乘,古代物数以四计之称。凫,野鸭。
子胥:即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曾帮助吴王阖闾,攻破楚国。吴王夫差时,因劝王拒绝越国求和并停止伐齐而被疏远,后吴王赐剑迫其自杀。九年后,吴国被越国所灭。
种、蠡:指春秋时越国大夫文种、范蠡。他们辅佐越王勾践,灭吴称霸。
五羖:指五羖大夫百里奚。《史记·秦本纪》载,百里奚原为虞国大夫,晋灭虞后,将他俘获,并把他作为陪嫁的臣子送入秦国。后来,百里奚从秦逃亡至楚,秦穆公听说他有才能,就用五张羖皮赎他回来,与他谈论国事,非常高兴,于是授之国政。羖,黑色的公羊。
章句之徒:只能诵读章句的庸陋小儒。
高枕而有余:高枕无忧,绰有余闲。
解缚而相:指管仲相齐桓公事。《左传·庄公九年》载,先前,管仲奉公子纠出奔鲁国,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出奔莒国。小白即位为齐桓公,管仲被囚归齐,鲍叔牙亲解其缚,并推荐他做齐桓公的相。
释褐而傅:指傅说相武丁事。李善注引《墨子》:“傅说被褐带索,庸筑傅岩,武丁得之,举以为三公。”释褐,脱去粗布衣服,指登仕。傅,太傅,三公之一。
倚夷门而笑:指侯嬴佐信陵君救赵事。《史记·魏公子列传》载,秦攻赵,赵求救于魏,魏王畏秦而观望不前。信陵君准备到秦军中拼死,往辞夷门监者侯嬴,侯嬴不表示意见。信陵君行至半路而回见侯嬴,侯嬴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于是他就为信陵君设谋,窃符救赵。
枉千乘于陋巷:指齐桓公的事。李善引注《吕氏春秋》说,齐桓公去见小臣稷,一日三次而未曾见面,但是齐桓公仍坚持要见他。枉,委屈。千乘,大国之君。
拥篲而先驱:指燕昭王礼遇邹衍事。《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邹衍“如燕,昭王拥篲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拥篲,执帚。先驱,先行。
“行非”二句:汉代取士的科目有两种。以孝敬廉洁著称的人可举为孝廉,以行为端方、正直贤良著称的人可举为贤良方正。
抗疏:向皇帝上疏。
待诏:官名。汉代征士凡特别优异的待诏于金马门。
窒隙蹈瑕:钻进空隙,踏入裂缝,犹言乘其时机。诎,同“屈”。无所诎,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下触闻罢:意谓次一等的触犯忌讳,皇帝就通知罢而不用。
炎炎:火光旺盛。隆隆:雷声不绝。
“高明”二句:意谓显贵人家将有鬼神窥伺其衰败。瞰,窥望。以上八句是阐发《周易》“丰”卦的盛衰倚伏之理。“丰”卦震居上,震即雷,就是天收其声;“丰”卦离居下,离即火,就是地藏其热。“丰”卦还说:“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意谓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攫挐:执持牵引。默默:指恬淡自守,不争名利。
“是故”二句:意谓懂得清静无为是守道的最高标准。李善注引《淮南子》曰:“天道玄默,无容无则。”
“爰清”二句:指淡泊无欲可以神游物外。李善注引《老子》曰:“知清知静,为天下正。”廷,精神所居之处。
“惟寂”二句:只有甘于寂寞的人,才能保守其高尚的道德品质。宅,道德所存之处。
“今子”二句:意谓客只识鸱枭、蝘蜒,竟以下愚之见嘲笑圣贤。鸱枭、蝘蜒,猫头鹰、壁虎,比喻愚者。凤皇、龟龙,比喻贤者。这两句用《荀子·赋篇·佹诗》“螭龙为蝘蜒,鸱枭为凤凰”语意。
俞跗:上古时的良医。扁鹊:战国时的良医。
“然则”三句:范雎、蔡泽等人都因游说诸侯而得到名位,难道不靠著书立说就不能成名吗?靡,无。
胁:肋骨。
髂:腰骨。
徽索:绳子。此指范雎诈死出亡,免为魏人所捕获。
翕肩:收缩肩膀。
蹈背:背上被踩。
扶服:同“匍匐”。
橐:口袋。
“激卬”二句:意谓范雎入秦激怒秦昭王,离间他与泾阳君、穰侯的关系,而担任秦相。卬,同“昂”。界,离间。泾阳,指泾阳君,秦昭王弟。抵,当作扺:攻击。
当:适当。
山东:泛指崤山函谷关以东地区。
颐:即颐,下巴垂下。折:鼻梁陷塌。
唾:唾沫。这句说蔡泽肮脏,涕唾满面。
揖:本指拱手行礼,这里指谒见。强秦之相,指范雎。
“搤其咽”二句:意谓蔡泽用言语对范雎要挟威胁,软硬兼施,取而代之。搤,同“扼”。亢,绝。拊,拍。
时:时机,机会。
金革:兵甲,指战争。
娄敬:即刘敬。《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载,娄敬去陇西服役,经过洛阳,放下车子,向刘邦建议建都长安,刘邦听从娄敬的意见,并赐其姓刘。委:扔下。辂:车前横木。脱:取下。:挽车,此指挽车用的绳索。
掉:摇动。不拔之策:稳妥可靠的建议。
适:碰巧。
五帝: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典:典籍。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
叔孙通:本是秦博士,在刘邦定天下后,他招集儒生,制定君臣之间的礼仪,使贵贱有差别,尊卑有次第。桴:鼓槌。
得:得其欢心。
吕刑:泛指周代的刑罚。吕:即吕侯,周穆王时人,为天子司寇,穆王叫他制定刑法,通告四方。今《尚书·吕刑篇》即记载其事。靡敝:败坏。
权制:制定法典。
造律:制定律令。
宜:合其时宜。
悖:谬误。
惑:不明事理。
金、张:指金日、张安世。他们是汉宣帝时的显宦。后世以“金张”代称显宦。许:指许广汉,他是汉宣帝皇后许氏的父亲。史:指史恭及其长子史高。史恭是汉宣帝祖母史良娣之兄。后世以“许史”代称外戚。狂:精神失常,胡闹。
留侯:指张良。画策:筹谋计策。
奇:指奇计。陈平辅佐刘邦得天下,曾六出奇计。
响:指声誉。坻:岩石崩倒。此以山崩巨响喻声誉广远。
赡:充足。会:逢。这两句说,虽然那些人富有才智,但是也由于他们遇到可以有所作为的好时机。
从:顺利。
凶:不顺利。
四皓:指秦汉之际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采荣:双关语,一方面荣是草木之英,采取以充食,另一方面隐士因隐居而获得荣誉。南山:今河南的商山。秦始皇时,四皓避世,隐居南山。汉初刘邦召之不出,后来刘邦想废太子,吕后用张良计,迎接他们来辅佐太子。
公孙:指公孙弘。汉武帝元光五年征召贤才,公孙弘对策,被录取为第一名,待诏金马门。以后官至丞相。
骠骑:指霍去病。发迹:起家。祁连:祁连山,在今甘肃张掖县西南。霍去病曾率兵击匈奴,深入祁连山,捕杀敌军甚多。
司马长卿:即司马相如。窃赀:指用诡谲手段取得卓王孙的财物。司马相如娶临邛富人卓王孙之女卓文君,卓王孙怒不分给一钱。后来,司马相如开设酒肆,叫文君当垆。卓王孙不得已,于是给文君钱财。
炙:烤肉。细君:指妻。《汉书·东方朔传》载,汉武帝在三伏天赐群臣肉,日暮时,主持其事的大臣未至,东方朔独自割肉而去。次日武帝责问他,他自责说割肉“归遗细君,又何仁也”。
并:并列。

创作背景

  这篇文章写于西汉末年(公元5年)。西汉末期外戚专权、小人用事、世风日下的情况,扬雄不愿趋附权贵而自甘淡泊,便写了此文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赏析

  这篇文章立足汉代,对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进行审视,展开纵横捭阖的评说,从中抒发了作者的愤懑之情与落拓之志。 《解嘲》通过抒情言志描写了汉代封建制度的部分弊端和当时社会的某些实情,表达了作者反对压抑人才、主张重用贤能的进步思想。

  全文可分三部分,能在纵横叙事中深刻议论,又在叙议结合中委婉抒情。

  第一部分是第一至第二段,记载客难写出自己才高位低。

  客人先提起古代人士能够有所作为,深得君王重用,享有荣华富贵,令人羡慕不已。然后他明言扬雄“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可是长期以来未能献出奇计妙策,反而潜心创作《太玄》。他进而指出尽管论著体大思精,见识卓越,文辞繁富,但是扬雄做官失意,“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嘲弄之词的意思是扬雄这样的情况违背了做“人纲人纪”的士人的准则。显然,作者借客之口,运用对比手法和意味深长的语言,概述上世之士与如今自己的不同境遇,涉及西汉称盛而人才受压的现象,突出水平高超与官职低微的矛盾,巧妙地把个人处世顺逆的问题放到古今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来考察。这是文章中心的一个引子,也是主体部分的一个铺垫。

  第二部分是第三段至第五段,反驳所谓“不能画一奇,出一策”的嘲笑,揭示当时贤才失志的社会原因。

  它主要采用对比论证来展开论述,“往昔”与“今大汉”的对比是贯穿其中的轴心。这一对比具体反映在三个方面。一是往昔士人与今大汉士人的命运对比。从前周朝衰败,天下分裂,诸侯纷争,各国称雄。“士无常君,国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社会的需求使士人大有用武之地,时代的潮流将人才推上政治舞台。他们自由选择,游说君王,左右世事,有为于世。因此,邹衍名重诸侯,为世所用,孟轲受到各国诸侯的尊敬。汉代统一天下,独尊儒术,施行王道。士人顺服,朝廷人才济济,多少无关紧要。尤其是“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变化莫测,身不由己。这样的对比说明社会状况注定了士人的命运。二是往昔士人与今大汉士人的作用对比。以往士人的去留、生死关系到国家的兴亡和事业的成败。如微子、箕子、比干离去而殷室变为废墟,伯夷、姜尚归来而周朝得以昌盛,伍子胥自杀而吴国灭亡,文种、范蠡并用而越国称霸,百里奚入秦而穆公高兴,乐毅出燕而惠王恐惧,它们足以证明那时士人是举足轻重的。汉代天下无事,局面稳定,各得其所,人们安居乐业。士人自然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无法在当代政治舞台上表演威武雄壮的节目。这样的对比说明时代需要决定了士人的作用。三是往昔士人与今大汉士人的地位对比。前代士人有的解缚释放而做了相国,有的脱去布衣而担任高官,有的游说君王而封为上卿,还有的枉驾国君而引人注目。他们“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汉代“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辑客,将相不俛眉”。士人不仅为人轻视,毫无地位,而且“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因此,“欲谈者宛舌而固声,欲行者拟足而投迹”,只得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假使前代之士处于当代,“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只能上疏。高者不过留下备皇帝咨询,下者有所触犯而不被任用,根本不可能得到高官显爵。这样的对比说明时势变化决定了士人的地位。三方面的对比依次展开,内容逐步深入,增强了说理的说服力。作者在详细论述往昔与今大汉的不同情况后,又谈到《周易》、老庄之理。他指出“炎炎者灭,隆隆者绝”,妄取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宅”。所言充分阐述盛衰倚伏的意思和清静无为的思想,表明作者的处世之道。他进而讥刺客人不明事理,嘲笑贤者,愚昧至极。这部分驳斥责难,援引史事,不满时政,批评现实,显得对比鲜明,排比纵横,脉络清晰,分析透辟。

  第三部分是第六至第七段,写作者对著书成名的看法,表明他不愿同流合污的情操。

  面对客人所说不著《太玄》无以成名的问题,作者回顾史实,畅所欲言,展现自己默然著书的内心世界。文章指出历史上士人功成名遂,为数不少。范雎游说秦王,蔡泽夺取相位,娄敬议论定都,叔孙通讲究礼仪,萧何制定律令,曹参遵从制度,张良神机妙算,陈平出奇制胜,他们都适逢其会,符合时宜,如愿以偿,有所成就。文章认为尽管有为之士富有才智,然而他们“会其时之可为”。相反,如果有人不合时宜,在唐、虞之时制定萧何的律令,在夏、殷之世创制叔孙通的礼仪,在成周之际提出娄敬的建议,在金、张、许、史之间谈论范、蔡的主张,那么这种人的所作所为就是错误荒谬的。因此,文章强调“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显然,这既抒发了扬雄生不逢时的苦闷,又表达出当时不少士人怀才不遇的情感。文章最后谈到作者的生活时代和人生态度。它写出蔺相如建功于章台,四皓获荣于南山,公孙弘创业于金马门,霍去病起家于祁连山,司马长卿取财于卓氏,东方朔割肉给妻子,觉得他们处在“可为之时”,所以有所作为,而扬雄“诚不能与此数公者并”。所言暗中责备哀帝无能,信用小人,意谓自己身处“不可为之时”,自然无所作为。作者强调既然现状如此,他就只能靠著书立说来闻名于世,因而“默然独守吾《太玄》”。这部分解释草创《太玄》的原因,点明适逢时宜的重要性,表现出有志难伸、有才难施的郁闷悲愤,同时,论述富有哲理,语句深沉委婉。

  作者不是立足于自身经历的正面叙述,而是有意避开自我,从古今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作侧面的提示。作为社会普通一员的士人,其命运是取决于社会,取决于时代的,那么从整个社会的命运来看自我的遭遇,个人身世中很多错综复杂的问题则能得到透彻而深刻的解答。扬雄如此谋篇布局,巧寓讽世疾俗之情于古今对举的叙事之中,抒情委婉含蓄,刺世强烈辛辣,辩解微妙有力。所以他的这篇《解嘲》,前承东方朔的《答客难》而较之深刻,后启韩愈的《进学解》而较之深广。

  这篇文章采用赋体的表现手法,展开主客问答,讲究修辞。它句式不一,押韵多变,骈散交替出现,行文富有变化而归于平易自然。比喻、夸张、对偶、排比、用典、反语和借代不一而足,它们各有侧重又巧妙结合,成功地表现出文章的题旨情境。文中叙事、议论、抒情三者融合,相得益彰。议论使叙事包含深刻的道理,叙事使道理呈现生动的画面,而抒情成为谋篇布局的内在脉络。

扬雄

扬雄

  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云,汉族。西汉官吏、学者。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县友爱镇)人。 少好学,口吃,博览群书,长于辞赋。年四十余,始游京师,以文见召,奏《甘泉》、《河东》等赋。成帝时任给事黄门郎。王莽时任大夫,校书天禄阁。扬雄是继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所谓“歇马独来寻故事,文章两汉愧杨雄”。在刘禹锡著名的《陋室铭》中“西蜀子云亭”的西蜀子云即为扬雄。

猜您喜欢
赏析 注释 译文

稽山书院尊经阁记

王守仁王守仁 〔明代〕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是常道也,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辩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辩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辩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于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岗,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

赏析 注释 译文

封建论

柳宗元柳宗元 〔唐代〕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

  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

  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

  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

  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

  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

  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

  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

  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

  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

  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

  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赏析

【越调】斗鹌鹑 闺情

沙正卿沙正卿 〔唐代〕

挑绣也无心,茶饭不应口。付能打揲起伤春,谁承望睚不过暮秋。暗想情怀,
心儿里自羞。两件儿,出尽丑。脸淡似残花,腰纤如细柳。
  【紫花儿】愁的是针拈着玉笋,怕的是灯点上银,恨的是帘控着金钩。赤
紧的爷娘又不解,语话也难投。休、休,怏及煞眉儿八字愁,靠谁成就?凤双鸾
孤,几时能够,燕侣莺俦?
  【幺】想杀我也枕头儿上恩爱,盼杀我也怀抱儿里多情,害杀我也被窝儿里
风流。浑身上四肢沉困,迅指间一命淹留。休、休,方信道相思是歹证喉,害的
来不明不久。是做的沾粘,到如今泼水难收。
  【尾】实丕丕罪犯先招受,直到折倒了庞儿罢收。若不成就美满好姻缘,则
索学文君驾车走。
赏析 注释 译文

沉醉东风·闲居

卢挚卢挚 〔元代〕

雨过分畦种瓜,旱时引水浇麻。共几个田舍翁,说几句庄家话。瓦盆边浊酒生涯。醉里乾坤大,任他高柳清风睡煞。
赏析

【正宫】醉太平_春情乌云髻

张可久张可久 〔元代〕

春情

乌云髻松,金凤钗横。伯劳飞燕自西东,恼离愁万种。碧溶溶满溪绿水桃源洞,淡濛濛半窗白月梨云梦,恨匆匆一帘红雨杏花风,把青春断送。

席上有赠

风流地仙,体态天然。画图谁敢斗婵娟?相逢酒边。当楼皓月姮娥面,倚栏翠袖琵琶怨,满林红叶鹧鸪天,惜花人未眠。

怀古

翩翩野舟,泛泛沙鸥。登临不尽古今愁,白云去留。凤凰台上青山旧,秋千墙里垂杨瘦,琵琶亭畔野花秋,长江自流。

赏析

【中吕】红绣鞋_赠美妓手掌

张养浩张养浩 〔元代〕

赠美妓

手掌儿血喷粉哨,指甲儿玉碾琼雕,子见他杯擎玛瑙泛香醪。眼睛儿冷丢溜,话头儿热剔挑,把一个李谪仙险醉倒。茶蘼院风香雪霁,海棠轩绿绕红围,他便似碧桃花映粉墙西。梨花云春淡荡,杨柳雾晓凄迷,把一个陶学士险爱死。
赏析 注释 译文

蟾宫曲·叹世二首

马致远马致远 〔元代〕

咸阳百二山河,两字功名,几阵干戈。项废东吴,刘兴西蜀,梦说南柯。韩信功兀的般证果,蒯通言那里是风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醉了由他!

东篱半世蹉跎,竹里游亭,小宇婆娑。有个池塘,醒时渔笛,醉后渔歌。严子陵他应笑我,孟光台我待学他。笑我如何?倒大江湖,也避风波。

赏析 注释 译文

浣溪沙·记绾长条欲别难

纳兰性德纳兰性德 〔清代〕

记绾长条欲别难,盈盈自此隔银湾。便无风雪也摧残。
青雀几时裁锦字,玉虫连夜翦春旙。不禁辛苦况相关。
赏析 注释 译文

水龙吟·老来曾识渊明

辛弃疾辛弃疾 〔宋代〕

老来曾识渊明,梦中一见参差是。觉来幽恨,停觞不御,欲歌还止。白发西风,折腰五斗,不应堪此。问北窗高卧,东篱自醉,应别有,归来意。
须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凛然生气。吾侪心事,古今长在,高山流水。富贵他年,直饶未免,也应无味。甚东山何事,当时也道,为苍生起。

赏析

定风波·昨夜山公倒载归

辛弃疾辛弃疾 〔宋代〕

昨夜山公倒载归。儿童应笑醉如泥。试与扶头浑未醒。休问。梦魂犹在葛家溪。
千古醉乡来往路。知处。温柔东畔白云西。起向绿窗高处看。题遍。刘伶元自有贤妻。
作者的其它诗文
© 2023 绝笔古诗词 | 诗文 | 名句 | 作者 | 古籍 | 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