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缺德的人只会遇到薄情的人,世故的人就会遇到忠厚老实的人,无情的人休想遇到多情的人。不懂事的人喜欢糊涂虫,伶俐的人偏爱机灵鬼,如果轻贱别人就等于轻贱自己。
注释
中吕:宫调名。中吕宫是元曲常用宫调之一。
红绣鞋:曲牌名,又名“朱履曲”,南北均有此调,基本句式为六六七五五五,押六平仄韵。
短命:此处指缺德的人。
薄幸:薄情,负心。
老成:世故,社会经验多。
真成:同“真诚”,忠厚老实。
懵懂的:痴呆,不晓事。
怜:爱,喜欢。
瞌睡:糊涂,混日子。
鹘伶:机警,伶俐。
惺惺:精灵鬼。元代俗语“惺惺惜惺惺”,指气味相投。▲
由于元廷对科举制度的漠视,元代知识分子很难通过科举考试入官,因此元代的散曲作家很多生活在社会底层,大都与社会各阶层有着密切的联系,阅世很深。他们把社会看作一片名利场,他们自己,也劝人们走隐居避世的道路。这支小令就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创作的,是作者从另一个角度对人生的观照。
这首曲子题为“阅世”,是作者人生体会的结晶,也可看作生活的箴言。作者把视角从多数元曲家关注的仕途官场移向广大社会和人民大众,从道德人情方面去审视人与人的关系,观察总结出一些具有积极意义和普遍意义的人生哲理。
此曲可分为两个部分:前三句一部分,后三句一部分。两个部分均是前两句谈“阅"的内容、现象,后一句谈作者的看法、结论。全曲充满理趣,无论是“无情的休想遇多情”,还是“若要轻别人还自轻”都是警策语;即便是谈现象的“懵懂的怜瞌睡,鹘伶的惜惺惺”等语,也都颇为深刻,揭示人生哲理。
这首小令的基本思想可说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它启示人们应该有情有义,只有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俗话说,“人心换人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并非虚妄,是千百年来人们生活经验的总结,是生活的真谛。宋方壶运用散曲形式,使这些思想、经验得到更通俗、形象的文学表现。
全曲六句句式大致相同,内容也近似,但并不觉得是堆砌,而是浑然一体的有机构成。层次清晰,以三句一组分为两层。每三句的前两句写人所共知的现象作为陪衬,目的是引出作为对世人警策的第三句。而每一组前两句又是由正反两重意思组成。第一层首句说短命的(民间对无德的人的詈辞)一定会碰到薄情者,次句说老成的人别人定以真诚相待;第二层首句说糊涂人必然赏识瞌睡虫,次句说聪明人也会受到鹘伶(机灵)人的爱惜。而有了一反一正的垫衬,其“无情的休想遇多情”,“若要轻别人还自轻”两句带有人生哲理色彩的警语自然充分有力了。
再从语言看:“短命的”“老成的”“懵懂的”“鹘伶的”,以致“惺惺惜惺惺”这些通俗而具有元代特色的俗语自然而纯熟的运用,更使得这首小令显出元曲的明快风趣的特色,非堆砌谚语格言者可比。▲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头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其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馀徐憾矣。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 。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上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日:“诸侯大夫各安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至,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
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腆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