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年(公元1665年)七月三日,苏北沿海地区,遭到了一次特大台风(也叫飓风)袭击,经历三天三夜,大风才平息。大风卷巨浪,海潮高涌,荡没无数亭场房舍,盐民死者达数万人。风息潮退后,留下一片灾象:盐场尽淤泥,草木全枯焦,人畜尸体陈野,惨象实不忍睹。诗人就是把这个风灾潮害事件,用实录式的“新乐府体”反映了出来,故称之为《海潮叹》。
《海潮叹》中“叹”字的含意,在此并非“一唱三叹”之“歎”,而是叹息之“嘆”。因为在过去,“歎”与“嘆”二字含义不同。《说文》段注云:“歎,与喜乐为类;嘆,与怒哀为类。”所以,通行辞书把“叹”(嘆),训为“吞叹”,即“吞其叹而不能发”的意思。 这首七言歌行体的新乐府诗,文辞浅近,主题鲜明,不用详解,就可掌握。因此,本篇只作略讲如下几点:
一、基本内容与段落层次 诗篇描写了康熙四年沿海地区盐民们所遭受的风灾潮害和盘剥之苦,一片惨象,历历在目。 诗篇结构简洁,分两个层次加以反映,即:前八句写深重台灾;后八句,叙人灾更凶。其具体内容是: 前半首,天灾深重—— 风激潮涌,如山似雷,波及数千里,尽是树拔场荡,犬死人亡,尸漂鬼号。你看,这场风灾潮害多么严重! 真是灾民处于水深风烈之中呵! 后半首,人祸更烈—— 天灾固然严重,而人祸给灾民带来的苦难更深。你想:堤边残生刚刚苏醒,逼命的“总催”即来征税催赋,灾民泣告阶下,根本不予理睬,请代向上司报灾,反遭一顿训斥。这还不比天灾更凶残、更酷虐吗?天灾毁表损身,人祸则害理伤心,会使劫后余生者失去求生意志,其祸害确是更大更甚!
二、几处疑难词句诠释 北场路——场,原指盐场。泰州一带产盐地区,较大的村镇,也称“场”。这里泛指村镇,如“北村”、“南庄”等。路,是地区、方面的意思。如“外路人”,即指外地区人。 水烟深——水面上的蒸气凝成了水雾,极浓极浓,十分深厚。此深,厚也。 体肥——是肥胖的官长。把“体肥”置于“反遭”之前,而不是放在“官长”这个名词之后,是为了适应诗歌声律的需要而颠倒了词序。这一句的意思是,“反遭体肥的官长斥骂”。 残生与产业——残生,即劫后余生。产业,不是广义的生产事业,此处专指煮盐生产。 总催与运司——前者,指催收粮税的总管;后者是指盐运司,管理盐场事务的长官。
三、本诗之题旨所在: 这首诗的题旨是鲜明的,不会被曲解,也不容曲解。它反映了沿海盐民备受天灾人祸之苦,民不聊生;它也揭露了清廷统治者及其下层官吏的扰民酷政。 这首诗的主题,也代表了吴嘉纪很大一部分诗作的主题。他的一些反映社会矛盾,同情人民疾苦的作品,大都采用乐府体来写的。除了这首《海潮叹》之外,还有《朝雨下》、《凄风行》、《临场歌》、《碾傭歌》、《粮船妇》、《催麦村》和《风潮行》等等,都值得重视。他的诗,不仅反映了民族感情,更多的是表现了阶级矛盾,对封建剥削的罪恶,进行了真切的揭露和深刻的批判。
正因为如此,清代有不少人都为他的诗集《陋轩诗》作序,指出吴诗具有很充实的浓烈的社会内容和现实性,誉为“……,吴子之以诗为史也! 虽少陵(杜甫)赋《兵车》、次山(元结)咏《舂陵》、何以过?”(陆廷抡语)的确,吴诗中具有杜甫、元结诗作中的那种“诗史精神”。但可惜,当今有些文学史,却将他挤在一群诗人中,用一句话带了过去,并未给予必要的重视。 四、吴诗的艺术风格: 对于吴嘉纪诗歌,古今都有若干评议,有论其诗之价值的,也有评其诗歌风格和特色的。▲
吴嘉纪(1618年-1684年),字宾贤,号野人,江苏东台人(清代属于扬州府泰州)。出生盐民,少时多病,明末诸生,入清不仕,隐居泰州安丰盐场。工于诗,其诗法孟郊﹑贾岛,语言简朴通俗,内容多反映百姓贫苦,以“盐场今乐府”诗闻名于世,得周亮工、王士禛赏识,著有《陋轩诗集》,共收入诗歌1265首。上海古籍出版社有《吴嘉纪诗笺校》本。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
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 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
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尝有它舍鸡谬入园中,姑盗杀而食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其故。妻曰:“自伤居贫,使食有它肉。”姑竟弃之。后盗欲有犯妻者,乃先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人曰:“释汝刀从我者可全,不从我者,则杀汝姑。”妻仰天而叹,举刀刎颈而死。盗亦不杀其姑。太守闻之,即捕杀贼盗,而赐妻缣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
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
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详,故人难于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
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
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
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
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
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